不要翘腿

【周叶】远光3

他们去的是离学校最近的一个商场，超市在负一楼，在快走到手扶电梯时，叶修放缓了脚步，让对方先一步踏上去，自己则站在比他高一级的地方，随着电梯缓缓下行，两人拉开了身高差距。

叶修垂下眼睛看周泽楷的头顶，发现了两个小小的发旋。他脑里突然冒出了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谚语“一旋儿软，二旋儿拧，三旋儿打架不要命”，并觉得这句俗语不无道理，因为对方腼腆温和的性子下面的确是藏了几分韧劲的。

和周泽楷相识快两年了，又明里暗里观察了这么久，叶修自认为算是把对方摸了个通透。虽说最开始只觉得他合眼缘而已，可越是了解就越是觉得合心意，恨不得成为出色的猎手，寻出他每一个心理漏洞，不动声色地埋下一个个陷阱将他捕获。

可哪里料得猎物突然长出翅膀要飞到大洋彼岸去了呢？

就好比你正美滋滋地用一锅温水煮青蛙，守在锅边想着青蛙肉的味道，煮着煮着它突然蹦出锅一路跳到视线之外去了。

那可不行，叶修盯着周泽楷的发旋想，这可是我守了两年的大白菜，要拱也得是我来拱。

正当叶修盘算着需不需要调整战略时，他突然感觉脚下一滞，整个人都往前趔趄了一步，一头撞到周泽楷背上，这才发现是电梯到头了。

“哈哈刚才走神了，走神了。”叶修看着对方询问的眼神自觉丢脸，只好尬笑两声赶紧去取手推车，哪想到才迈开腿就被周泽楷长手一环圈了回来。

“红了。”周泽楷很轻地按了按叶修额头，以一种颇具科学研究精神的语气鉴定道，“没肿。”

叶修缩了一下，像是被什么隐形的虫子蛰了后颈。他移开眼，又退了两步，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后很随意地挥了挥手，“哪能这么弱啊，我皮很厚的。”

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，平时是变着法子制造出肢体接触的机会，难得周泽楷主动一次，他却向后退了。

或许是被对方的眼神烫着了。

就在那一瞬间里，他溺在了周泽楷眼里的热烈的关切里，差点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。

哎，有没有裁判能回放一下刚才的情况啊，叶修略带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，我怕自己误读啊！

两人在各种货架间游荡了一遍。周泽楷后知后觉地发现叶修并没有像他之前说的那么急切，他似乎没什么想法，但总能很快地拿定主意，比如在乐事和薯愿里选了乐事，在明治和费列罗里挑了明治。周泽楷尽职尽责地推着手推车，并肩走在叶修身边，看着对方扫荡了各类零食，最后站在冰柜前思考良久，慎重地挑了一排德国黑啤。

周泽楷有点意外，他知道叶修是不喝酒的，每次期末考试后的聚餐一到拼酒环节就溜了，速度比体测时50米冲刺还要快。

所以为什么要买酒？他看了一眼叶修，对方正蹲在冷藏柜前研究冰淇淋，留给他一个专心致志的背影。周泽楷又从手推车里把啤酒拎出来，瓶身上全是德语，挤在一起像是什么花纹，他一眼就看到了“15%”这个数字，心里浮现出了点不祥的预感，凑近了记下数字前的一行字母，掏出手机查了查，果不其然是酒精浓度。

作为一罐啤酒，这个度数着实很高了，没经验的人三两下就能醉过去。

这时叶修举着两只冰棍回来了，他故意挡了包装让周泽楷选，“芝士榴莲还是芥末牛油果？”

现在冰棍的口味都这么猎奇了吗？周泽楷拒绝地“呃”了一声，视线越过叶修肩膀望向雪柜，试图寻找第三个选项。

“骗你的。”叶修把其中一只抛给他，“都是原味的。”

周泽楷低头看那只冰棍，是他喜欢的牌子，合意的口味。

“走了走了去结账吧， 不然等会儿都融了。”叶修催他，但自己脚步还是慢悠悠的，给周泽楷指了条队伍，“喏，我觉得排这个比较快。”

周泽楷听话地推着车站到那一队去了。今天似乎是杜蕾斯的推广日，所有结账的柜台前都用各种颜色的小盒子堆出了爱心形状，他很匆忙地收回了眼，但“热感”和“迷情”之类的字样还是不可避免地闯进了视线里。

“现在真是花样可真多啊。”叶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，随手捡起一盒看了看，光看面部表情还以为他在在看什么调味品的成分。

周泽楷想问对方刚刚去了哪里，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手推车里多了一包烟。

“又抽。”周泽楷指责他。

叶修哄小孩似的，语气十足十的假，“正在戒，慢慢来。”

周泽楷突然想起了以前看的报道，戒烟的人会常常觉得嘴里无味，这个时候可以嚼木糖醇口香糖之类的提神醒脑。他记得平时这类零食都会摆在收银台边，于是硬着头皮用眼神来回找了一遍，但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粉色蓝色的小盒子。

“要买吗？今天可是在打折啊。”叶修注意到周泽楷的视线移动，故意去逗他。

周泽楷用力摇了摇头。

这条队伍果然很快，几分钟就排到了。结账时叶修从裤兜里掏出一把钱几张卡，他向来不用钱包，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塞在万能的裤子口袋里。他点了点钱发现不太够，于是把卡递了过去。

“先生要办积分卡吗？”收银员按惯例问，“今天有满积分送礼物的活动哦，你消费了252，可以送一盒鸡蛋。”

叶修摇了摇头，心想我要鸡蛋做什么，在宿舍里孵小鸡么，他又扫了一眼宣传单，发现满300积分送企鹅公仔，图片看上去有点像周泽楷的微信头像。

“等等。”叶修挡住了收银员刷卡的手，“不好意思我要办卡。”

他眼神打了个转，思考着随便买点什么凑够300块，但柜台上偏偏又只有一种产品。

然后，叶修表情自然地抓了两盒粉色杜蕾斯推了过去。

“好的，先生你这次消费一共498，可以免费送一个保温杯哦。”

“？？？”叶修有点凌乱，他没想到这玩意这么贵，他一直以为就和烟一样，30块钱一盒就算好的了。

可能是看出来叶修脸上的问号，收银员解释道：“这个是新品，至薄幻隐装和持久激情享乐装，所以不参加打折。”

叶修镇定地说：“那我只要一盒好了。”

“那是要至薄幻隐装还是持久激情享乐装呢？”收银员一板一眼地问。

拜托你不要再念出来了，叶修有点虚弱地指了指右边的那盒，终于顺利付款办卡拿到了企鹅公仔，可是实物歪口斜眼，走线粗糙，没有图片十分之一的可爱。

周泽楷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一直盯着地板，恨不得把地板盯出朵花来，这下才抬起了头，顺便拨了拨头发遮住了发热的耳朵尖。

他是特意凑够300块换个企鹅送我吗，周泽楷有点不敢置信，整个心脏像一锅煮开了的水，咕噜咕噜直冒热气泡，视线也不自觉地追着叶修的手，然后看到对方有点粗暴地把公仔塞进了购物袋里。

单恋的人切忌想太多，周泽楷第一千零一次告诫自己，然后主动拎起袋子往出口走。

叶修跟在他后面，嫌弃地想这么丑的玩意儿我可送不出去，暑假回家扔给小点玩吧。

两人走出了冷气充裕的商场，下一秒夏日燥热的空气劈头盖脸地涌了过来，附在皮肤上阻绝了细胞呼吸。叶修赶紧把冰棍从购物袋里捞了出来，一口下去咬了三分之一，整条舌头都冻麻了。

周泽楷把购物袋系在车把上，也撕开了冰棍包装，顺手把叶修手里的那团包装纸抽了出来一起扔进垃圾桶里。冰棍有点化了，糖水蹭到了掌心，感觉黏腻，好像有只蜗牛爬了过去。

一根冰棍下肚后，叶修觉得整个人也凉了几度。他看向周泽楷，对方吃东西没那么快，赶不上冰融化的速度，奶白色的粘稠物一滴两滴砸在地上。

叶修赶紧转开了眼，再多看几下保不准整个人又要躁起来了。

“有纸吗？”周泽楷张着五指问他。

叶修回过头去，看见他手心几道淋淋漓漓的糖水痕迹，在太阳下泛着光，脑海里顿时不受控制地蹦出了一堆不那么健康的想法。他在心里唾弃了几遍自己淫者见淫，然后稳了稳情绪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杂货店说，“去买一包吧。”

杂货店旁边是一家猫咪咖啡馆，周泽楷买了纸巾擦干净手出来后发现叶修蹲在门口，冲里面的猫咪“喵喵”地叫。尽管他个子挺高，但骨架不大，蹲下去时缩成一团小小的，周泽楷顿时觉得自己心脏软得一塌糊涂，心底的欢喜满满当当，简直要溢出来了。

可那猫却接受不到周泽楷爱的信号，对叶修爱理不理的，一动不动躺在猫爬架上，连尾巴都不屑于摇。

叶修“喵”了几声得不到回应，干脆凶狠地“汪”了两下，结果那猫干脆扭过身去，留个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他。

“不对的。”周泽楷有点想笑，又忍住了。他提了提嗓子，用鼻音轻轻“喵”了一声，猫咪耳朵动了动，也好奇地转过头来，碧蓝色的眼睛滴溜滴溜地盯着他。

“学得挺像啊！”叶修感叹地拍了拍周泽楷肩膀，“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？”

有的，周泽楷在心里说，我喜欢你，你还不知道啊。